苏哲在路上走着，冷风吹的他眼睛生疼，但他不敢眨，怕一眨眼泪就流下来了，他浑身都在颤抖，拿着外套和手机的手已被冻得有些发紫，脚上的拖鞋在走的途中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赤脚踩在冰雪的地上，白色的袜子已经湿透沾满了肮脏的污泥；北京的大街上张灯结彩，风风火火，到处放着有关春节的喜庆的歌曲，只是苏哲感觉不到，今日再热闹也抚慰不了他现在的心情。

苏哲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孟熙家的小区门口，苏哲站在门口，看着满楼每家每户里暖洋洋的灯光，犹豫了，打开手机看看已经快要十二点了，从家出来的时候，春晚刚开始没多久，走到这春晚已经要结束了，自己原来走了这么久吗？苏哲的脚已经冻的麻木感觉不到冰冷了，他还以为自己穿着鞋子。他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好好穿上，稍微整理整理，僵硬的笑笑，走进了小区。

孟熙已经等在楼下了，他知道苏哲没这么快能来，但他想等，他想看到苏哲那个为自己狂奔而来的身影和他那张嬉皮笑脸没正经的脸。苏哲这次没让他等很久，但却也没有了如孟熙期盼的那般神采奕奕，孟熙的看着苏哲的时候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这个落魄狼狈的身影是苏哲，孟熙浑身上下打量了苏哲一遍，目光在那一双脚上顿住了。苏哲看到孟熙笑笑深呼吸，努力找回平时自己该有的模样“就想，快点见你，所以早点出了门。”

孟熙看着苏哲眼睛，苏哲下意识的闪躲，那布满红血丝目光呆滞的眼睛，孟熙从里面甚至找不到一点焦距。他想不出这个连鞋子丢了都浑然不知的苏哲，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强迫自己说出这么稀疏平常的话语。孟熙看着苏哲的手在颤抖，孟熙伸手去牵，苏哲下意识的把手往后缩:“凉。”孟熙一只手握住苏哲的手，另一只手抚摸苏哲微肿的半边脸，仰头吻住了苏哲的唇，然后，苏哲那憋了一晚上的泪水流了下来。苏哲紧紧用力的抱住孟熙，想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一般，嘴唇在孟熙的嘴唇上用力的捻揉，咸腥的味道弥漫在彼此的口腔里。

苏哲舔舔孟熙被自己咬破的嘴角，松开孟熙，孟熙抬头对上苏哲的双眸:“你是不是出柜了？”苏哲露出一个难看的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笑容掩饰着内心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声音却越说越小，到最后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背。从网上找了个图，还找了个当妈的，不巧，我妈还见过……”

孟熙摸摸苏哲的脸:“你啊！”然后领着苏哲上了楼，孟熙的父母刚看完春晚正要准备去睡觉，看着孟熙回来还领会个没穿鞋的人进来，都有点受宠若惊。

“爸妈，你们等一会再睡，我有话跟你们说。”

孟爸孟妈听完这话，坐在沙发上等着孟熙的话，孟熙走到自己的爸妈面前，跪了下来。孟爸和孟妈着实被吓了一跳，苏哲更是被吓了一跳，正要去扶，孟熙先开了口:“苏哲，你站那别动，爸妈，你们先听我说。”孟熙看看孟爸孟妈认真的继续说“:爸妈，我是同性恋，是在高三毕业那年发现的，为了治疗，你们想到的想不到的方法我都用了，不过都没能改变什么，最后还被送进了医院洗胃，让你们担心。原本我打算不谈恋爱，这样至少不会让你们被别人说三道四，可是我爱上了苏哲，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我不想让自己这辈子抱着孤独死去，他现在对父母出柜了被父母赶出了家门，这些都是因我而起，我没有办法让他独自忍受这份煎熬，所以我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我不祈求你们的原谅，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不想让你们因为这件事伤神伤心。”

苏哲实在没办法无动于衷，走过去要拉孟熙起来，孟熙跪的死死的，苏哲怎么拽都拽不起来，苏哲只能硬拽，痛斥道:“什么叫因你而起，是我先去招惹你的。”

孟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焦躁来回缕着自己的头沉闷的开口:“你是说你好好的就变成了同性恋，现在还给我领了一个男人回来？你说没办法看他自己受煎熬，那你想怎么样？想让我和你妈理解你们，原谅你们，想来我们这得到安慰？”

孟妈眼里写满了不敢接受，闪着泪花跪在地上抱着孟熙:“孟熙，你怎么会是同性恋呢，你从小到大，都这么优秀，这么正常，你怎么会是同性恋？”孟熙脸色很沉:重“对不起妈，是我的错，我不该是同性恋。”孟妈觉得这句话心酸又尖锐，自己的儿子都到这份上了，却没有辩解，只是把根本没有对错标准的事来归结成自己的错乞求他们能理解，这个孩子暗地里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孟妈妈眼泪汪汪的，心疼的抱紧孟熙。

孟爸一把拉起孟妈:“别哭了，你儿子都快变成变态了，哭有什么用。”转头犀利的看着孟熙:“我和你妈不准备接受原谅，你想怎么办？想跟着他离家出走吗？”孟熙没说话，算是默认，孟爸看着孟熙的态度，怒发冲冠，暴躁的在客厅里来回转，最后拿起墙边竖着的扫竹，走过来，准备狠狠地打过去，苏哲看这形势一下子抱住孟熙护在怀里，结结实实的挨了苏爸爸一下又一下。孟熙推苏哲，让苏哲撒手，苏哲什么也不听，死死的抱住苏哲，硬生生的挺下了这顿打。

孟妈赶紧抱住孟爸的腿，泣不成声:“别打了，别打了，他犯了什么错，这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你怎么能打他呢。”孟爸大喘着气，把扫竹扔在一边:“你想躲出去，过你们逍遥快活的日子，我没意见，但是你做了我23年的儿子，总是要知恩图报的，你给我听好了孟熙，从现在开始往后的23年里，每月的今天，你都必须往我卡上打5000块钱，这是我养了你23年，这是你欠我们的，是你该还的，更是你该尽的孝道，从此，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进家门一步。如果你能做的到，你们就可以走了。”

孟熙面无表情的给孟爸孟妈磕了一个头:“爸妈，你们保重身体，不要因为我这个不孝子气坏了身体。”孟父听到这话转头诧异的看着孟熙，他说这话只不过想让他俩知难而退，孟熙从小重情重义，从来没做出过辜负他俩期望的事情，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敢用这招逼他就范，其实他的顾虑不假，只是低估了苏哲在孟熙心中的意义和地位。

孟妈看着这一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孟熙一个劲的哭。孟爸愤怒而心痛地再次拉开孟妈，指着门对孟熙和苏哲说:“滚。”

孟熙站起来拉着苏哲走出门，等到了楼底下，孟熙回头定神看看属于他家的那盏灯光，然后转过头，对苏哲漏出一抹浅笑:“我们走吧。”

一路上苏哲和孟熙都没有说话，苏哲紧紧牵着孟熙的手，被攥疼了的孟熙还是一声不吭，两个人回到家，孟熙让苏哲坐在床上，自己去厨房烧水，一会儿，孟熙端着一盆水放到苏哲脚边，把苏哲的袜子脱下来，把他的脚按在水里，看着苏哲冻的有点发紫的脚，孟熙用手撩着热水一点点浇在脚上，等他脚上的温度一点点回暖，苏哲把手伸到孟熙的下巴下面，扬起他的头，与他对视。

他宁愿孟熙哭闹，宁愿孟熙埋怨他，宁愿让孟熙说‘苏二货，给我滚出去。’就是不愿看他逞强，他逞强技能点又不高，只能让人看在心里更心疼罢了；看似波澜不惊，但苏哲能看到孟熙眼神里的暗潮汹涌。

孟熙温柔的开口:问“疼吗？”苏哲不说话摇摇头，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孟熙不抱怨，不示弱，他那些安慰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口。

孟熙一副局外人的样子，照样和苏哲，该说说，该笑笑，仿佛刚才那场激烈残酷的家庭纷争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似乎连个看客都算不上。

给苏哲洗完脚，孟熙和苏哲躺在床上，孟熙一个劲的往苏哲怀里蹭:“冷～”苏哲只能把他抱紧，搂好，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没有暖气的房间固然是冷的，可是比起他们两个地冻天寒的内心世界就小巫见大巫了。彼此十分了解的两个人，都想要故意骗过对方，让彼此认为自己睡着了，结果就真的都骗过去了。苏哲睁开眼看着孟熙安稳的睡觉，轻轻叹了气，闭上眼。不一会儿，孟熙睁眼看着苏哲的睡脸，挪动自己的身子下了床，轻轻的带上了门，走了出去。

苏哲躺平身子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起身拿了外套走了出去，苏哲靠着零星的一点火光找到了孟熙，他打开楼道的门，看着孟熙穿着家居服坐在台阶上的背影，像他嘴边的烟蒂燃烧冒出的那缕清烟，孤独缥缈似要涣散。

苏哲走过去，把外套披在孟熙身上坐在他旁边，靠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孟熙划过脸庞的泪，他就这样无声的抽着烟，无声的流着泪，不再掩饰悲伤，却也没有痛哭流涕:“第一次抽，不会抽，都呛出泪来了。”

“嗯，那就别抽了。”苏哲把烟蒂从孟熙的唇角拿过来，放在自己的唇角慢慢抽着。

“外面挺热闹的，时不时的都有鞭炮声和烟花。”苏哲点点头:“嗯，挺热闹的。”孟熙把头靠在苏哲的肩膀上，不一会儿，苏哲的肩膀上被打湿了一片。

“孟小炸，靠着舒服吗？”孟熙在苏哲的肩膀上蹭蹭:“挺舒服的。”苏哲抬头摸摸孟熙的脑袋，温柔的说:“那以后多靠靠吧，我肩膀宽，靠的住。”